我,西西弗斯
看着眼前的石头从我的手中滑走,不知几千几百次滚到山脚,等着我再一次把它推到山顶。但是,我,西西弗斯,距离山顶永远只差最后一步。
石头,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的滚动,从最初的棱棱角角,到现在几乎成为标准几何里的球体,由于每天都被我推着滚上山,石头表面已非常光滑,看不到所谓历史的痕迹,它就好像最初我见到的那样新鲜。没有青苔,没有疤痕,只是很奇怪,普通的石头即便在河流里,经过漫长的时间,体积也会逐渐变小,而它只有越变越光滑,体积却一点变化都没有。
现在是我短暂的休息时间,我用文字写一点断断续续的思考。我经历着漫长的苦刑,这不是考验,是希腊众神对我的惩罚。他们欺骗我,说只要我把石头推到山顶,我就可以从苦海中解脱。但他们又偷偷地给石头下了个诅咒,只要到山顶的前一刻,它就会自动地从我手中脱离,滚到山底,等着我再一次把它滚上来。
这座山是一座标准的丘陵,也不是非常的陡峭,坡度大概是 40° 左右,把石头从山脚推到山顶,大约是需要 4.5 小时左右,中间可以在山顶休息一小会,但不能太久,太久会有处罚的神雷从天而降,让我浑身疼痛,并且破除我身上「永不劳累」的祝福,好让我在下一次推石头上山时,感受到肉体痛苦的叹息。
山顶上,刻满我计算推石头次数的记号。每一次石头掉下山顶,我都在这里计算一次。不过,有一段时间,我内心麻木,只剩下推石头这个动作。我推啊推,不知日出日落,不知酷暑严寒,我听不到任何声音,甚至连想法都消失了。推石头上山,石头掉,下山,再推石头,石头再掉,下山,再推……
一直到,我觉得耳边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,不停地喊着,我要自杀!我要自杀!我要自杀!越来越响。这声音听着非常熟悉,我环顾四周,这里并没有别人。声音从何而来?我一边迷惑着,一边听着,一边推着。后来我甚至不顾神罚,停下推石头,山上下找这个声音的来源。我他妈的想让他闭嘴,不要干扰我推石头的工作。这是一个必须完成的工作。我找来找去,一无所获。神罚一次次降下,让我累得一动都不想动。结果这段日子里,我陷入了另外一个循环,推石头上山,找声音,神罚降下,累得不想动,神罚再降,起来推石头,累得不想动,神罚再三地降……
这是一个更痛苦的循环。我想自杀我想自杀我想自杀,这个声音又来了,而且更痛苦了……毕竟,是被电的时候,发出的声音。这时,我才发现,这声音根本就不是别人的,而是我嘴巴在不停的念念叨叨。真是吓了我一跳,明明好好推着石头,不必受累也不必痛苦,天很清地很明,我干嘛要自杀?!我到底,还是不是我了?看了看双手双脚,都在,掐一掐,会疼;只剩下嘴巴自己不停的动。我怀疑,不知哪一个看我不顺眼的神明乱下诅咒。
但我是谁,西西弗斯,一个把神都骗得团团转的人。我会枯燥无味的推石头游戏,而放弃吗?绝不。我得活得有滋有味,让着天和地,都见证我的快活。如果连小鸟都不能作陪,野花野草也渺无踪迹,甚至连天上的太阳都被薄雾遮去自己的样子,也不能妨碍我与我自己携手玩乐,只需要不把自己当成自己,甚至有时候当成另外一个人,自己和自己下棋,也是美事一桩,也足以琢磨出好玩的意思来。感谢曾经来访的阿拉伯人,他们为我带来了东方的「围棋」,还教会了我规则。我给自己定了一个自己对弈的棋局目标,那就是,下一盘永远都下不完的棋。为达到这个目标,我可是绞尽脑汁,无论是执黑子,还是执白子,拼尽老命让自己的棋多活一会儿。现在这一局棋,我已经下了一年了。
神可以命令我不得自由,可以命令我一辈子都做一个推石头的苦力,让我永远都达不到目标,尝尽内心苦楚,但祂影响不了我找自己的乐子。哈!